2010年2月6日

《非常母親》,用針扎去記憶的痛苦



需要一根細長的針,仔細摩挲隱藏在皮膚下的穴道,扎入;讓纏繞在心裡的巨大幽影消失,於是,可以跳舞。

看過的韓國片不多,但看過的每部韓國片都有夠強烈。

金基德《春去春又來》中,那儼然與世隔絕的場景卻暗湧著終將潰堤的情慾;朴贊郁《蝙蝠:血色情慾》讓邪惡與神聖共冶一爐,宗教與慾望兩相拉扯的結局是毀滅;奉俊昊《非常母親》則透過一樁謀殺案,撥絲抽繭地展現了親情的偉大與扭曲。。無一不殘酷,無一不紮實,無一不令人看完片子後啞然無聲。

相對於另外兩部片子的特殊設定,《非常母親》毋寧最為寫實、最能引起共鳴。就連英文片名,也只是簡單的一個單字「Mother」。

如果我說,我看完這部片的第一個心得,是:「有媽的孩子像個寶」,不知道會不會被質疑在搞笑?

但我真的這麼覺得,特別是在片尾,金慧子所飾演的母親,忍不住對明知對方是無辜卻又不得不讓他替愛子背罪的朱朴,輕聲問「你有母親嗎?」而朱朴不假思索地搖頭,說「沒有」後,金慧子的情緒徹底崩潰,在拘留所裡泣不成聲。

畢竟,金慧子所飾演的母親角色,在片中非常非常堅強,就算面對愛子出車禍、認罪,也不曾失控地悲泣到不能自已。只有當背負了不能說的秘密,秘密又滲雜了罪惡與愧疚時,眼淚才會潰堤。

我不知道,倘若當時朱朴回答「我有母親」,會不會改變結局?




一樁謀殺案,不只帶出屈居社會底層的母子如何對抗由警方、律師所構築的龐大司法體系,每一條支線即使再細微,也都能反映出存在於社會中的種種病態與問題。。不到最後,沒人知道真相是什麼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即使到最後,知道真相的人也只有母親與觀眾;而在最後的最後,母親更選擇遺忘這個真相)。


真相只有一個,但記憶卻會不斷地扭曲。當我們情不自禁地站在母親這一邊,滿心以為弱智的兒子是無辜的,而決心追查兇手時,種種片段的、不完整的記憶卻一再甩我們巴掌;以至於,當最後明白「兒子可能真的是兇手」時,那種不可置信、絕望又想掩蓋真相的情緒,觀眾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導演的高明,讓這個故事的劇情不落入「社會弱勢終能成功證明自己清白」的窠臼,社會弱勢之所以最後能翻案,是因為:

1. 母親找來了亦正亦邪的混混「鎮泰」(陳九 飾)幫忙
2. 母親也殺了人
3. 有一個比弱智的兒子更弱勢的低能兒朱朴成為代罪羔羊,朱朴之所以比元斌所飾演的弱智兒子弱勢,關鍵原因在於「他沒有母親」。

特別是原因2 or 3 ,缺一不可。。

導演的高明,還展現在片頭與片尾的安排。。老實說,剛進戲院看到片頭一個歐巴桑在芒草原裡絕對稱不上快樂卻也不是全然悲傷地一個人旋轉、起舞,我真是完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到了片尾,母親與兒子回歸正常生活後,母親在與親友出遊的遊覽車上,襯著夕陽餘暉,忘情地舞動著。彷彿重獲自由,又彷彿再也不想言語。

《非常母親》的親情刻劃有著壓倒性的強大迫力,但這部片中對於「記憶」的詮釋,也同樣萬分精采。。很難說是我們玩弄記憶,還是記憶玩弄我們。。。以為被遺忘的記憶卻會不經意地湧上心頭,就像弱智兒子在牢裡忽然想起五歲時曾被母親企圖用摻了殺蟲劑的飲料毒死,那是母親「以為」會被兒子遺忘的記憶,當母親萬份驚恐地要替兒子針灸、擺脫這個記憶時,兒子卻「拒絕擺脫」這個記憶。

也才明白,為何片中母親從與律師的KTV會面歸來後,抱著馬桶大吐特吐的畫面中,穿插了一幕一個小男孩拎著飲料瓶的畫面。。舊時的記憶與現時的情景交疊,像是隱喻又像是種預告。

一邊看電影一邊忍不住讚嘆導演真的很強大,不僅故事情節紮實有料,畫面構圖也很棒,開闊風景美得像畫、細膩細節卻又充滿張力,更不用說演員功力之強大。。飾演母親的金慧子就不用說了,連飾演配角的陳九、受害女學生的酗酒外婆、意外目睹命案過程而一命嗚呼的拾荒老人,每一個都是舉手投足眼神手是通通到位,這才是演技啊!!

雖然是一部看完不會開心的片,但還是大推《非常母親》!看個兩次都不嫌多!推推推推推推推!

沒有留言: